阿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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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畫不好的原因


真矢看了看課表,和拿著畫筆、顏料盤走向美術教室的同學們,她自己一人站起來,什麼也不帶地往反方向去。


「等等、天堂真矢!」


「⋯⋯」真矢在心裡嘆口氣。


「天堂真矢,你又要跑掉了嗎?」


「⋯⋯對於無法做到的事,白費時間也是徒勞。」真矢說:「那麼,我要去音樂教室了。回見,西條同學⋯⋯」


手腕被抓住了。


「那是態度問題吧、你給我過來⋯⋯!」克洛拉著她往另一邊走。


「⋯⋯我沒有帶美術的工具。」


「我借你!就算是不擅長,也要好好出席才對吧⋯⋯直接逃跑偷練,才不會讓你得逞呢。」


「⋯⋯」真矢只好老實地跟過去。因為西條說得沒錯。她在這件事上沒有足夠的底氣反駁。



「坐下,在那裡。」克洛一指。


「⋯⋯原來如此,是當模特啊。」真矢鬆口氣,聽話地坐下了。


「不是⋯⋯不是在拜託你什麼的⋯⋯只不過有點在意,」


「在意?」


「⋯⋯你、為什麼會不擅長美術呢?」克洛佈置好工具,歪頭看著她問。


「這個⋯⋯」


「我不是來取笑你的意思,只不過⋯⋯你的理論課不是成績不錯嗎?審美沒有問題。那麼原因是什麼?確實有很多人實際操作起來就會不行,但具體是哪一方面?」


「⋯⋯沒有想過。」真矢坦白地說。她的思考總是專注在戲劇的事情上。美術的事,實在是很早就放棄了。


克洛舉起鉛筆,認真地比量和觀察。


真矢則負責地進入模特的狀態,表現出更好的情態。


「自然就好,交給我吧。」克洛說。




被她這樣專注地觀察,不是帶敵意的,真是罕有的體驗。反正只要坐著的話,美術課其實也不錯吧?真矢這麼想。


熟練地削著各型號的鉛筆,克洛脫下外套,挽起袖子,戴上一個淺灰色的貝雷帽。


「帽子也是必備的嗎?」真矢問。


「我的喜好~創作前戴上去不讓靈感從腦子裡逃走。」


「那是寫作時的說法吧?」真矢微笑說。


「你管我嗎⋯⋯」




準備萬全的克洛很快開始著手打稿子。她有點漫不經心地問:「你開始畫畫的時候,對什麼感到棘手呢?」




「⋯⋯大概是形狀、吧?」




「在舞台上的時候,你對自己的位置和別人的位置都能把握好,除了方向感以外,空間感應該也不錯才對。而且,明明立體幾何也不差。」




「謝謝。但是,也許這就是某種天生註定的⋯⋯」




「不⋯⋯」克洛一會看看草圖,一會端詳天堂真矢的臉,她皺著眉頭轉,把鉛筆別在耳朵上。她說:「⋯⋯我想想,你看見窗邊那個花瓶了嗎?試著用語言描述一下它的外形、顏色之類的。」




「⋯⋯?好的。」真矢轉過頭去,一面觀察一面說:「首先整體上是一個頸細,體寬的白色瓷瓶⋯⋯瓶口有往上彎的弧線⋯⋯從我這個角度看,毫無疑問是對稱的。瓶底有水漬⋯⋯和、反光⋯⋯因為光從窗口照進來,左側有一條高光,朝兩邊漸變⋯⋯不過,大概具體的深淺判斷對我來說有點困難。」




「你注意的還不錯,有點亂就是了⋯⋯不論如何,你的觀察力顯然不比常人差。畫畫是一樣去畫了就不會跟一般人差太多的事情⋯⋯」克洛又陷入沈思。




真矢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心裡很些好奇她畫的進度如何了。




「如果說是畫的時候手的動作⋯⋯可是,這也只是熟練度的問題。舞蹈的很多細微動作,包括手指上的,你不是控制得很好嗎⋯⋯?」




「⋯⋯」真矢也擺出有點困惑的神情。




克洛把鉛筆遞給她,說:「那你來試試這個花瓶吧。」




「好的。」真矢接過筆紙,就嘗試著把剛才觀察的畫下來。克洛站到她身後。




「那個、西條同學⋯⋯」




「不用在意我。」




真矢無奈地繼續。最不擅長的事情被對手看著,還是有點讓人難以安心。不過,想到西條克洛迪娜今天特別耐心的想幫她尋找問題,不由覺得還是好好配合吧。




至於畫的結果⋯⋯當然是跟平時一樣。




克洛納悶地想了一會,說「真矢⋯⋯你可能或許專注在某個部分上了。你在觀察的時候又想了別的事吧?」




「這條曲線、很漂亮無論如何都想把它勾出來⋯⋯」




「所以各部分的比例就不對了吧⋯⋯?」




「啊,是這樣。」




「⋯⋯姑且是新手會犯的常見錯誤呢。多試幾次就會變好的啦。」克洛難得微笑說:「那麼,接下來試著上顏色吧?」




「但是,原本不是要做模特⋯⋯?」




「沒關係,我自己也會繼續畫好的。」




真矢看著她自信的臉,心裡也生出「那麼試試吧」的想法。




克洛坐回位置上,開始鋪色。


天堂真矢這張臉真是看到膩了⋯⋯




⋯⋯




一片安靜。


只是從彼此平穩輕柔的呼吸聲,都能感受認真的程度。






真矢在顏料盤中,陷入一陣混亂。


畫筆上的混色越來越多。






她盯視著花瓶,和瓶身上反射的周遭光線,試圖把感情投入進去。


白花瓶是純正、清美的物象⋯⋯


瓶頸就像天鵝的脖頸一樣光滑優雅⋯⋯


天鵝⋯⋯天鵝的姿態和⋯⋯


這裏像翅膀一樣⋯⋯


還有,光,在這裡停留的話,影子就像⋯⋯影子從這裡傾瀉出去⋯⋯


背景有白牆、黃窗簾和木窗框⋯⋯


距離上,和大小上,是⋯⋯


對了,之前說的消失點,搞不好其實是在那邊現在改要不要修改⋯⋯?






「天堂真矢⋯⋯?」




「是?」




克洛欲言又止地看著她,說:「你現在在調什麼的顏色?」




「花瓶的⋯⋯?」




「太、太深了吧⋯⋯?」




「但是,因為要蘸水,畫上去應該不會⋯⋯?」




「⋯⋯」




「啊⋯⋯」




「那個⋯⋯」




「那⋯⋯那再蘸點水吧⋯⋯」




「等、紙會爛的!」




克洛看著她,說:「我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剛剛在想什麼啊⋯⋯?」




「呃、顏色的事⋯⋯?」




「⋯⋯這樣子,只是單純地因為不熟所以弄髒了啊。」克洛看了看真矢那可怕的調料盤。而且虧她搞成這樣還能保持衣服的絕對乾淨,大小姐真是不容易。「真是的,一不留神你就⋯⋯」




真矢放下畫筆看著她。




「唉、那個⋯⋯不過,形體上修改後還不錯啦⋯⋯並不是無可救藥的問題,只是因為你念頭太多了吧⋯⋯還有就是,對顏色的感受可能有點奇怪⋯⋯但也不是說就是壞事。」




「為什麼⋯⋯?」




「繪畫本身也沒有標準答案。如果你對這樣的⋯⋯像是不協調音一樣的顏色⋯⋯更有感覺的話,就這麼隨心所欲地畫下去也沒有關係。比起結果在別人眼裡看來怎麼樣,享受那種跟空間、色塊和線條做朋友的樂趣,才是最重要的吧?」




「⋯⋯謝謝,西條同學。不過,要拿給別人看的話,還是⋯⋯」




克洛想了想,確實,拿不出手啊,這樣的⋯⋯對了,


「簡筆畫的話,可以做到吧?」


「是?」


「給,鉛筆,首先畫一個橢圓,像你跳舞的時候腳尖旋轉的弧度那樣⋯⋯」


「這樣⋯⋯?」


「很好,不錯!」


「然後呢⋯⋯?」


「在上面左右各畫一個半圓,能行吧?」


「嗯⋯⋯」


「很好,接下來是左右點上點。」


「這樣子?」


「對對,真矢大人好厲害,最後中間這裡畫一個圓潤的w型嘴。」


「嗯。」


「⋯⋯好了!是小光的那個白先生,怎麼樣?」


「做、做到了⋯⋯」


「不錯,很像了。」


「這,真的是我畫出來的⋯⋯第一次做到⋯⋯」


「哼哼、怎麼樣?很有趣吧?」


「是的⋯⋯」


「給神樂⋯⋯啊,還是給小真晝看看吧。小真晝,你看⋯⋯真矢畫的。」


真晝走過來說,「啊、很可愛呢!小光一定也會喜歡的!」華戀也認出來了,說:「是Mr White !」


真矢說:「Yes.This is Mr.White...」




克洛想——是不輸給那次看劇的開心表情呢⋯⋯噗、像笨蛋一樣⋯⋯我真是的,在幹嘛啊。






「西條同學,」




「嗯?」




「今天非常感謝。」




「那⋯⋯以後美術課還會來嗎?」




「那是當然。今天,我很開心。」


真矢微笑說。




四五歲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太能畫畫,原本期待看見孩子可愛畫作的大人們對她的成果總是表情複雜。加上會弄髒衣服這件事她很討厭,對繪畫也就敬而遠之了。




這樣的話⋯⋯可以沒有顧慮地開心畫畫了吧。認真講道理的Claudine也很有趣。




下課鈴響了。


真矢看著自己的白熊,還沈浸在天真的成就感中。




「那個⋯⋯」




「怎麼了?」




克洛有點忸怩的樣子,然後猛一下把畫板塞到她手裡。




「⋯⋯今天就,特別送給你了!」




真矢拿起來一看,


上面是,專注著觀察花瓶的自己——


非常柔和,舒服的畫。


色光在畫布上流動著。


我當時看起來是這樣的嗎⋯⋯?




「謝謝,我會永遠珍藏的。」




「那⋯⋯那是當然要的啊!畢竟可是我的傑作⋯⋯!!」








在角落的阿光的心聲:

「那樣的白先生,我才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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