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組】「不知為何總和她在一起」其七
七、相對意識辭書
每個人日常交流用的語言，
雖然能夠讓彼此互相理解七八成，
剩下的部分，卻是各人完全不同的世界。
【天才】
天才有很多種。
大器晚成的，終生榮光的，先知超前的，脫俗乖僻的，
有早熟如莫扎特，有半神如貝多芬。
就父母給我的一貫的腳踏實地的教導，自視天才是不可行的。
但我常想，天才到底是什麼？
可以確定的一點是，熱愛本身就是一種天才。
意即，充分享受著某事的快樂，至始至終保持那種純粹的好奇與熱衷，
毫無疑問，是一種天賦。
因為這會成為人不斷為此事付出的原動力。
倘若沒有一點才能上的天分，是不會享受到那樣純粹的快樂的。
我尊敬這樣的天才，而且希望自身之于舞台正是這樣的人。
技術上的領悟力，動作上的準確度等等，
這些專門的才能是一回事；
而在內在的某種，對世界的理解力，又是另一回事。
那些偉大的藝術家，沒有不從最根本的問題開始去尋找答案的。
他們所到達的，那種我沒有體會到的未知境界，何等誘人……
同時，我應該，
回應掌聲和期待。
這又是我總在考慮的另一件事。
他人的目光驅動我向前。
如果沒有觀眾，演員與舞台就喪失了存在的意義。
我之所以站在那裡，是為了將我所得到過的，加倍地給予他人。
雖然不至於到動搖內心的地步，
但偶爾也會疑惑，這樣的動機足夠純粹嗎？
做到了自然而不刻意地去演出嗎？自覺是否過了頭呢？
大概，已經到了有點鑽牛角尖的程度……
偶然跟搭档透露了几句自己的思考，
她对我说：“有人跟我说过，那份认真考虑这个事的心情，不就是纯粹的证明吗？”
西條克洛迪娜——
她總是讓人在意。
我希望能從她身上找到一些可能的答案。
“天才童星”——她總是被人們這樣說。
我想，她符合我對天才的第一種想象。
人們之所以叫她“天才”是因為看見了盛名的結果，
而我看見的，是那個人能擁有這稱號的原因。
“天才舞台少女”——我也被這么說過。
父母說過要謹慎對待這種吹噓。我在內心照做。
也許在藝術上，不到生命的盡頭，或甚至是身後幾個世紀，
也很難知道一個人是不是“天才”。
以所謂天才為目標，反而會被蒙蔽。
她不管我叫作天才，
我也不這樣稱她。
即使是調侃的時候，她也只是那種“讓我看看你多大能耐”的挑釁語氣，
給人感覺新鮮不少。
愛城同學也有某種令人意外的“熱愛”，
她不那麼正統，考慮的事也不多，但是她有自己可以做到的事。
我認為在現今的舞台上，一定有適合她的容身之處。
至於大場同學，她是唯一讓我感到有點迷惑的人。
也許她屬於那一類被人們稱作怪才或鬼才的，像天真的孩童一樣行動的人。
只不過，我最看不慣的是由於心理上的脆弱而將才幹浪費，
但這並不是說我在輕看自己的同學。
這些個性迥異的，在學院裡遇到的夥伴陪我度過了一年，
我衷心期待自己與他們的成長。
我以前擅自以為Claudine還未理解這一點，
直到我看見她對後進者的耐心，
而且對我說“謝謝”。
不止一次，我聽見Claudine應對旁人的仰慕時，說：
“謝謝，但我已經不是童星了。”
不卑不亢的語氣。
“天才啊……”她喝著茶的時候這樣嘟囔說，“哪有那麼容易出天才？”
我說：“是的。那是多年難遇的。”
“你知道的吧？法蘭西一般被當做小說和美術的國度，而哲學和音樂卻都被認為屬於德語。”
“是的？”
“……那種大人物的自傳里不是經常有說，像是什麼，少年青年時會吸收整個歐羅巴的營養之類的經歷嗎？”
“有的。”
“所以說，只是某一方面厲害的話，還算不上是‘大’的感覺吧？”
“唉、沒有錯。”
“根本沒有那麼容易啦。到底天才意味著什麼，大家有想過嗎？”
她抱怨道。
也許因為在我面前，Claudine沒有說“我還差得遠了”或“我也只是平凡人”這樣的話。
我對於她用這樣簡單的話語，說出了我也考慮過的事，感到一點快樂。
“天才”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我還想知道更多。
但是，不論是否是天才，
那份發自靈魂想要去演繹的熱望，本能一樣不會動搖。
會這樣一步步接近夢想的吧——
我和她。
【未來敘事】
“天堂真矢，科幻電影，看嗎？”
我說著，舉起DVD盒子讓她看到封面圖。
天堂真矢坦白說看得並不多。
不過她表示有興趣一起來看一看。
我超愛機械系的東西。
為什麼這女人不怎麼看，我真是想不懂，可能是家庭環境熏陶古典更多？
平常跟香子似乎也有種很合得來的氣氛。
香子倒是很明白，一看就覺得除了日本傳統表演大概都不看別的。
說實話，第一眼看見花柳香子的時候，真想問，這樣的人平時真的會用智能手機嗎？
有一天還被拜託幫忙處理下電腦的故障時，我就想，啊、果然這樣嗎。
我盤坐在沙發上，對她講解這影片是個關於未來世界里，人體電子化的背景下發生的事。
天堂真矢用感到新鮮的表情看著我。
我說：“總之很多大的倫理議題倒是熱門呢。卻很少看到有展示戲劇在未來變得怎麼樣了的內容——好像人們永遠都會繼續坐在電影院看電影，去劇院看戲，在家裡看電視劇一樣。”
那個真矢想了想，說：
“舞台戲劇以後還能吸引多少觀眾，這確實很難說。但是影視類一定會持續地發展下去吧。
只要是人還存在的時候，一定就會需要這最古老的一門藝術，一定會需要戲劇。”
“嘛是錯不了的，但形式大概會有很大的改變吧——”
感覺到那傢伙似乎有興趣，我忽然很樂意分享下自己的暢想。
“現在，遊戲不是也很熱門嗎？消費上說，似乎已經超越電影了的樣子。”
“是的？”
“遊戲劇情的人物表演一般是靠配音演員和畫師來表現的對吧？
電影所有的音畫效果，遊戲也都能做到，敘事線還可以因為玩家的選擇而開放更多的可能性，再加上最近VR和AR的技術不是很流行嗎？稍微結合起來想象以下的話，以後戲劇的舞台大概就會被搬到完全虛擬的網絡世界去吧，服裝道具都可以模擬出來，甚至演員也可以獲得更多對舞台的操控性——對對、就像長頸鹿那樣的魔力舞台，將來真的能實現也說不定。也許除了演技上的鑽研以外，信息技術的知識也會變得很重要……還有，如果能實現跟觀眾的信息互通——雖然現在也有nico彈幕了？把這個加強的話，互動性也會更強，絕對可以做出讓人驚歎不已的效果……”
不自覺地就講了一大堆。
“……”
對方沉默著。
“……唔、抱歉，沒興趣嗎？”
那個天堂真矢輕輕搖了搖頭，說：
“不……只不過，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很有趣。有點意外。
如果未來是那樣子的話，還真是讓人期待呢。”天堂真矢說。
果然她還是保持著她的完美聽眾的形象。
“擬真感和華麗的表現的重要性固然很大，”
真矢好像考慮著而開口。
“現在舞台也越來越多的依賴新技術而做出炫目逼真的效果。
這種傾向是誰都可以看到的，而且，是好事。
不過……僅僅依靠簡單的一個平台，通過肢體與聲音，以最原始的方式去表現，也有其意義所在吧？有時會去嚮往，或說懷念這樣的舞台。”
雖然不想承認，她說的也不錯。
大概舞台劇，最引人遐想的地方不是“有”，而是“沒有”吧。
“西條同學，還有什麼別的說法嗎？”
“唉、別的？”
“請多說一點。”
“唉、有興趣嗎？不看電影了嗎？”
“這比較有趣。”
“可是、這個很好看……”我撇撇嘴，說：“好吧，上次在雜誌上，有看到仿真機器人演員的消息……”
“代替人是不可能的吧。”
“但是，未來的故事，有機器人的角色不是也很正常嗎？
或者說不定，在藝術理解和表達，變成由背後製作和設計的人的責任了……”
“即使那樣，演員肯定也是不可或缺的。”
“那是當然的嘛……”
【正常欲求】
做拉伸的時間。
清晨的陽光中，
心裡早已預知到，
絕對會在練舞室遇到彼此的兩人，
今天也開始新的練習。
“……西條同學。”
在克洛坐在地上，張開腿，彎下腰去夠足尖時，
雙手原本放在她肩上的真矢，忽然伸手去摸她的小腹。
“……？！？！”
因為預料外的觸摸，
整個人都緊繃起來的克洛質問道：“什麼？！”
“看來結束了呢……”
“什麼？別在那裡又跟平時一樣自說自話……”
“我是說，你的生理期。”
克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堂真矢……你再說一遍？！”
“和前幾天比較，動作更自然了一點。而且，剛剛也驗證了。
所以我推斷，你應該這個月生理期結束了對吧。來去都很準時呢。
那麼今天動作過激一些也……”
“停下——！！！為什麼你會觀察到這種事啊？！”
“？身為拍檔……”
“哈？！”
“西條同學不是也知道我的生理期嗎？互相都知道所以不奇怪吧。”
“那是你自己……誰讓你竟然會突然痛經…………”
“是呢。那時候的照顧也多謝了。”
原本因為身體好所以一直沒事的，
上次偶然發作的厲害時，
不想做出不好的發揮，
也不打算依靠他人的天堂真矢獨自請假了。
不明就裡的克洛卻非要敲門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結果是她幫忙跑腿買藥了。
真矢想起來還感到有趣。
“別、別關注這種事——我不管什麼狀態都不會拖累你的！”
西條克洛迪娜大概因為恥感而臉都漲紅了。
真矢說：“西條同學，該下個動作了。”
“……”
在貼著她的背，將她的身軀往下壓時，
真矢聽見她發出不滿的嘆聲。
頸間，人的香氣，髮間的味道，
和練舞服人造纖維材質的氣味混在一起。
溫熱柔軟的觸感，
和韌帶受拉的酸勁。
說不出來，
讓人難為情的怪異感。
順滑的背肌，渾圓的肋骨與雙肩，
緊身衣拉鏈所沿的脊椎線條——
這些都很熟悉。
“……？幹嘛？再用力一點……”
“好。”真矢應答道。
動作變為兩人都坐下，雙腿張開，腳板相抵，伸直手互拉。
克洛卻觸電一樣，
收了一下手。
明明只是手而已。
“怎麼了？”
“……”
“果然還是有影響嗎？”
“沒有……”
“那——”
“天堂真矢，”
“是？”
“……今天，別在我預料不到的時候碰我。”
“好的……”
……十七歲的身體。正常的反應。
因為後頸的暗熱，而忍不住捋開搭在厚長的金髮。
克洛迪娜看向鏡中的自己時，
自覺表情很遜。
雜亂，難纏，曖昧——
討厭的感覺。
修長的手指，
白潤的小臂。
敏感過頭的今日……
自己也清楚。
大概這就是，屬於這個年紀的，
不論誰都會有的，正常欲求……
對於自己也會受此感染這件事，多少出於節制的心態而不能接受。
但是這是自然所賦予的情感，也只好悅納。
真矢一聲不響地收回手，認為反省仍然是必要的。
【我的】
沒有一點慾望，
好像算不上是表演家。
有著說出這樣的話的自信——
舞台是我的。
今晚是我的。
人們的目光是我的。
這齣戲劇是我的。
Top Star是我的。
天堂真矢對這個詞已經很熟悉。
“我的使命”，
“我的命運”，
“我的責任”，
“我的人生舞台”……
獨自攬下這些的感覺，
非常好。
偶爾會想象著自己留給他人的背影，
感到還可以朝著無盡的彼方，繼續往前。
不愧是我。
感覺非常好。欲罷不能。
只是心裡想想就已經神經興奮，渾身抖擻。
還有“我的”巨獸——靜默伏在心中的那一頭。
也許，不顧一切地走上父母走過的道路，
讓自己成日沉浸在戲劇性的氛圍中，
享受追逐戰的樂趣——
這樣的生活是有些瘋狂……
但舞台以外，
沒有其它地方可以承載這天生的強欲。
正因為有這個理想虛幻、衝突不斷的世界，
天堂真矢才能找到任憑自己的猛獸驅馳的时空……
唯有這裡不需要壓抑。
唯獨那個少女的火苗，
能燒入心門。
情動，貪婪，野性，狂暴，烈欲……
全都想抓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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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西條克洛迪娜來說，
講出“我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哪怕是還沒有得到的也好——是屬於我的——
與其說是願景，不如說是覺悟。
說到“我的”，這種個人擴張感很強的表達，
就自然說到“特別”和“個性”。
正因為我是特別的，正因為我要成為那個特別，所以我才——
即使在人前說出“長大後就成了普通人”這樣的坦白，
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歸為平庸。
那隻是新挑戰的起點罷了。
“這點小事我可以做到”——僅僅憑著這樣的自負，
有的人就可以放手一搏。
即使是那個天堂真矢，
也不過只是天堂真矢而已。
要說被人們跟她放在一起比較或是並列看待的時候，
心裡有一些與不爽並存的舒適，克洛絕對不會承認——
畢竟該感到榮幸的是能夠和自己合作的那傢伙才對。
管你是什麼天堂真矢。
反正她的對手，她的搭檔，
只能是一個人。
能夠完美配合的，
能夠全力挑戰她的，
能夠打開她的話匣子的，
能夠讓她展現出不同一面的……
在這學院裡，
能夠平視她的人——
對。
真矢、她可是……
被盯上了的。
“我的”——
這念頭，本身，
就給人帶來糟糕的、可燃的快感。
【迷宮】
命運的Revue結束。
大概是，兩人抵達出口的結局。
“真、天堂……真矢，”
“？”
“……”
“西條同學？”
“唔……”
“怎麼了嗎？”
“之前的……”
“的？”
“……”
不穩定的對視。
“你，對我……”
不穩定對視。
不穩定距離。
“Claudine，”
“！！！……”
“……”
“……”
不穩定接觸。
踮腳后的不定高差。
唇感很好。
厚重的帷幕。
零時的親吻。
一瞬的燃燒。
奪走血紅寶石的此刻。
搭在肩章上的手和，
環緊腰間的雙臂。
能緊跟上你的……
能將我緊跟不放的……
新入口。
相對意識。
絕對運命。
Revue Starlight。
========
草草交往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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